由 lau mei wan » 2017-06-04, 18:12
《病》(2017年6月4日)
1977年,我在廣州國營機構任職,偶爾要到外地出差。我曾經數次乘長途車往廣西出差,崎嶇路長,苦不堪言。可能我的工作態度良好,終於苦盡甘來,領導批准我乘坐飛機到廣西出差。我從未試過坐飛機,心情既興奮,又期待。然而,世事難料,我的美夢變成惡夢。
出發前兩天,星期六的下午,我回公司收拾星期一出差的物品,然後騎單車回家。途中,我感到呼吸困難,胸口劇痛,心知不妙,幸而我的朋友住在附近,我立即前往朋友家,朋友見我臉色蒼白,氣若游絲,立即叫了三輪車送我到最近的中醫院。
下午四時,我在中醫院的急診室,經檢查後,醫生對我說:「你要到大醫院求診,我們幫不到你。你的單位與哪間醫院掛鈎? 你自己盡快去罷 !」
我心想,與我單位掛鈎的醫院既路遠,又是一間九流醫院,看醫生緊張的表情,心知自己危在旦夕。以往,我身強體健,每天運動兩次,早上5時起床,跑步40分鐘;吃早餐後,我到越秀公園游泳40分鐘,再吃早餐,然後才上班。今天,我連呼吸都感到困難,故不得不說謊了,如從實招來,可能性命不保 ! 我知道廣州最好的醫院是中山醫學院,更在附近。我對中醫院的醫生説:「中山醫學院。」隨即,朋友又叫了三輪車送我到中山醫學院。
傍晚,我到達中山醫學院的急診室,登記處職員問:「什麼成份 ?」我已頭昏腦脹,呼吸極度困難,仍要交待家庭成份? 我父輩是地主,幸而解放前家道中落,所以變回中農階級。(因劃分成份按解放前三年為標準) 我回答:「中農。」
醫生立即安排我照X光。然後,醫生對我說:「你的右邊肺部肺氣泡破裂,空氣進入胸腔,壓縮肺部90%,現在肺部只有10%功能,要馬上做穿刺手術放氣。」我簽署手術同意書後,醫生用一支粗針筒,穿刺我的皮膚,進入肌肉層,再到胸腔,抽出空氣,我的呼吸困難情況略為改善,但身體仍然軟弱無力。
醫生為我施行緊急治療後,才對我說:「你患了氣胸,現在我幫你做了緊急放氣,你要留院,明早要做胸腔封閉式引流手術。」
朋友幫我辦理入院手續後,我請他盡快通知我工作單位的領導,說我因急病入了醫院,不能出差,請他取消機票。
翌日早上,單位領導出現在我的床前,臉露不悅,說:「你知不知道我們單位掛鈎的是XX醫院 ? 為什麼你會入了中山醫學院 ? 」我說:「當時情況危急,我感覺呼吸極度困難,剛好在中山醫學院附近,所以馬上到中山醫學院急症室。」
這時,主診醫生帶了六個醫科生進來,看見我的領導,大聲問:「你是什麼人? 」未等領導回答,醫生喝斥:「出去,我要做手術。 」我的領導平時作威作福,想不到在醫院裡,被女醫生當眾吆喝,他感覺面目無光。為了顯示他的權威,他對我大聲說:「放心養病,你的醫藥費,我會批准你報銷。 」然後,他才悻悻然離開。
醫生在病房幫我做胸腔封閉引流手術。她取出一支空心鐵管,對醫科生講解如何穿插入肺部,大概選第幾條肋骨之間,還要注意插入多深。當她選定正確穿刺位置後,作記號,用刀片開了一個約2厘米的小孔。我看著醫生拿著一支原子筆粗的空心鐵管,插入小孔;她借助身體的重量向下,使鐵管朝胸腔進發。我感覺好似萬箭穿心,又好像受著滿清十大酷刑。醫生也滿頭大汗,對醫科生說:「這個人的胸肌太厚,要插入一些才行。」我聽到她的話,差點暈倒,剛才那些原來只是熱身? 醫生休息一會兒,又精神抖擻地把鐵管緊握在手,用盡全身力氣,把鐵管插入我的胸腔內。我咬緊牙關,再接受酷刑的煎熬。
手術後,我的身上掛著放氣的鐵管連引流管,要待胸腔內的氣體完全排出,肺部裂口癒合,不再漏氣,才可出院。
我住院二十天才出院,出院時腳步蹣跚,回想自己往日健步如飛,身材健碩,想不到一場病,不到一個月光景,便把一個二十二歲的青年,折騰成一個佝僂老人般,還把我飛向天上的美夢粉碎。但我回想,如果我到出差後才發病,我肯定一命嗚呼,因為我到的是極落後的山區,沒有醫院,何來診治? 因此,雖然我受到肉體上的痛苦,但總算有驚無險,也是不幸中之大幸。
仰視浮雲馳,奄忽互相踰,風波一失所,各在天一隅。
珍惜友誼!